那是一条漫长而沉重的路,从异乡到故乡,隔着千山万水,也隔着我与父亲之间日益加深的牵挂。当得知父亲被确诊心脏病时,我万般焦急,恰逢图木舒克市气温骤降、冬风刺骨,却也比不上心中那股揪心的痛。父亲的心脏支架手术原本是可以等着我回去再做的,但是给父亲做造影时,医生见病情危急就立刻进行了手术。我的父亲本来就有高血压、糖尿病,加之手术仓促,我深感父亲的病情应该不轻。医生告知手术虽是微创,但基于父亲的基础病,术后的并发症也是致命的,听罢,我头皮不禁一紧。为了尽孝道,不留遗憾,我向单位请假,请假的过程中,人仿佛处于无意识状态,冒冒失失、咋咋呼呼。
很快,飞机缓缓爬升,载着我的思念与焦虑驶向娘家。机舱里拥挤而嘈杂,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疲惫与匆忙,而我,只是其中一只急于归巢的孤鸟。窗外的风景飞速倒退,如同我流逝的青春与时光,那些曾经在父亲身边的日子,如今都成了最珍贵的回忆。四个半小时的行程,我却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比漫长。我隔着窗户数着空中飘着的云朵,听着其他同行人的喧闹声,仿佛那是父亲的心跳,越来越虚弱,越来越急促。我想起小时候,父亲总是会第一个出现在我放学的路口,他的背影在我眼中是那么高大,那么温暖。如今,他却躺在病床上,等待着我这个远嫁的女儿。
刚抵达天府机场,熟悉的风扑面而来,带着泥土和故乡的气息。我快步走出站,却在那一刻突然停住脚步——眼前的故乡,已不再是记忆中的模样。街道变宽了,楼房变高了,可那份熟悉的温暖却似乎变得有些陌生。
我匆匆赶到医院,看到父亲躺在病床上,脸色苍白,眼神却依然充满着对我的期待。那一刻,我泪如雨下,所有的疲惫与委屈都化为乌有。我轻轻地说道:“爸爸,我回来了。”父亲故作坚强道:“不是叫你不回来了嘛,咋又不听话嘛?我这就是一个微创手术,我这是国防身体,好得很,莫得事哈!你回来了娃儿们咋办哦,哪个给你带嘛?”听到此,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,跑到楼道里擦干了它。父亲不论什么时候都为我操碎了心,即便他老了、病了……
父亲的病让我明白,无论我走多远,无论我成为谁的妻子、谁的母亲,都永远是他的女儿。而这条归途,不仅是地理上的距离,更是我与父亲之间那份血脉相连的纽带。它让我懂得,有些爱,需要用一生去守护;有些路,无论多远,都值得我们去走。
几天后,父亲在医生和家人的精心护理下,已渐渐达到出院回家休养的条件了,而我也得回到异乡继续我的生活。但那条归途,却永远刻在了我的心中,成为我生命中最珍贵的旅程。
为人父母后,才逐渐理解“不用回来”的背后,都是“我想你”的善意谎言。小时候,父亲总说:“女儿长大了,爱去哪儿就去哪儿。”可当我真的远嫁后,他才发现,那句“常回家看看”,竟成了最难兑现的承诺。他生病了,怕我担心,轻描淡写地说“没事”;他来机场接我时摔伤了胳膊,怕我分心,笑着告诉我“小事情,我这身体好得很,莫得事”。
我这个远嫁的女儿,自结婚以来,除了回家奔波的劳累和两边牵挂的心,当忙碌之余安静下来时,心绪就会不知疲倦地拉长了对父母的思念。远嫁,来来回回往返的路程,揪扯着孤独的心,一种疼痛、伤感在脉络里漫游,随着年龄的增长变得越发厚重。
这世间所有的爱都是为了相遇,只有父母对子女的爱,是为了分离。目送他(她)慢慢长大、学习、工作、成家立业,背影在人群里渐行渐远。每一个游子心里,都有一个地方叫故乡,每一个故乡,都有一对守候的父母。
如果时光倒流,我会谨慎选择是否远嫁,不是婚姻不幸福,而是当父母需要时,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太煎熬。年轻时,我们总向往远方,认为爱情能战胜一切。直到父母白发苍苍,才明白那句“父母在,不远游”的深意。希望所有的子女都能多陪伴父母,也希望所有远嫁的姑娘,都能找到平衡爱与责任的方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