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出生在南方,记忆里,雪是只存在于电视与书本中的梦幻之物,从小到大,我从未亲身领略过那片银白世界的魅力。而我母亲来自新疆,每当她讲起小时候在冰天雪地里堆雪人、打雪仗的趣事,我在一旁总是听得如痴如醉,满心都是对新疆雪景的憧憬。
寒假来临,母亲带着笑意宣布:“姥姥电话里说今年新疆的雪下得特别大。这次过去,你就能好好感受感受大美新疆的冰雪奇景啦!”说着,母亲微微扬起下巴,张开双臂,像是要拥抱远方那片熟悉又亲切的土地,脸上的自豪溢于言表。
怀揣着按捺不住的好奇与对那片神秘疆土的炽热向往,我掰着手指头盼着出发的日子。终于,我们踏上了归乡之旅。
飞机缓缓降落,舱门开启的瞬间,眼前的景象让我瞬间屏住了呼吸——漫天大雪如灵动的精灵翩跹起舞,我仿若一脚踏入了童话王国。雪,纷纷扬扬地飘洒着,以一种独特的方式,肆意展示魅力。极目远眺,无垠的雪原似波涛起伏的白色海洋,又仿若大自然亲手绘制的绝美画卷,纯净洁白,不染纤尘。雪花并非轻柔地踱步而来,而是以一种气吞山河的豪迈,裹挟着凛冽寒风,呼啸着从天而降。
我以为雪落在身上会浸湿衣物,然而轻轻一抖,雪花簌簌而落,衣服竟干爽如初。母亲见状,笑着打趣:“这雪还能用来洗东西呢!”我瞪大眼睛,满脸惊愕:“这么冷的雪,咋洗呀?难不成要捧回家等它融化?”
母亲耐心解释:“大雪纷飞时,当地人把脏毯子搬到雪厚的地方,让雪把毯子层层覆盖,再用木棍反复捶打,等雪变得黑乎乎时,毯子就焕然一新了。”
我不禁感叹:“雪可真无私,宁愿舍弃自己的纯净,也要帮人洗净生活的尘埃。”
母亲微微点头,语重心长地说:“雪至纯至净,即便沾染了污垢,新雪一夜之间便能让世界再度洁白无瑕,它的包容性令人动容。孩子,你也要学学雪的无私与包容。”
我在一旁听着,心底暗自嘀咕,母亲还真是抓住一切机会给我“上课”呢。
渐近姥姥家,老远就看见两位老人立在门口,他们在寒风中相互搀扶,眼神不住地朝来路张望,满是期盼。母亲的脚步一下子加快,几乎是小跑着迎了上去,和阔别已久的姥姥姥爷紧紧相拥。一瞬间,他们的眼眶都红了起来,千言万语都凝在了这个深情的拥抱里。
进了屋,姥姥拉着我,把各种好吃的往我手里塞,仿佛想把所有的爱都一股脑塞给我。我坐在温暖的屋子里,吃着姥姥递来的零食,目光却总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。那漫天飞舞、飘飘洒洒的雪花,像是有一股无形的魔力,勾得我心痒痒。我指了指窗外的雪,又晃了晃怀里的零食,带着几分撒娇对姥姥说:“姥姥,我想去外面看雪。”
姥姥笑着说:“孩子,雪有啥好看的呀?外面天寒地冻的,风跟刀子似的,咱在窗前一样能把雪景瞧得真真儿的。咱这儿和南方天差地别,你这细皮嫩肉的,出去一小会儿,耳朵保准冻得通红,严重了还得冻掉!”看着姥姥那副一本正经、煞有其事的模样,我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,心里直犯嘀咕,只觉得姥姥这话也太夸张了。姥姥又补充道:“我可没唬你,冰天雪地间,真有人不小心冻坏了,那可不是闹着玩的。”
姥爷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思,慢悠悠地站起身走到里屋,不一会儿拿出一顶毛茸茸的雷锋帽和一副厚厚的手套递给我,笑着说:“丫头,想去看雪就去吧,可别冻着,把这些戴上。”我眼睛唰的亮了起来,满心欢喜地接过,忙不迭地道谢。姥姥在一旁无奈地摇摇头,嘴里念叨着:“你呀,就由着她性子。”说着又给我紧了紧帽带。
走出房门,雪一下就朝我扑面而来。我走到院子里,积雪已经厚得没过脚踝,每走一步就发出“咯吱咯吱”的声响,甚是好听。我张开双臂,雪花在我的怀抱中消失不见。
我兴奋地在雪地里弹跳、奔跑,准备堆个雪人。正玩得忘乎所以时,突然,身上传来“啪”的一声。我惊愕地转过头一看,原来是母亲瞅准时机,偷偷朝我扔了个雪球,偷袭得手。哟呵,这不明摆着是向我宣战嘛!我哪肯示弱,立马弯腰抓起一把雪,捏成球反击回去。一时间,欢笑声、惊呼声在雪地里此起彼伏,仿佛要把这寒冷的冬日点燃。姥姥姥爷并肩站在院门口,望着我们在雪地里嬉笑打闹,脸上也满是笑容。
尽情玩耍后,我们带着满身的寒气与满心的愉悦回到家中,屋内暖意弥漫,瞬间将周身的凉意驱散殆尽。还没缓过神来,一股浓郁醇厚的香气便猛地钻进鼻腔,餐桌上已然摆满了一桌子色香味俱佳的美食。
“女儿呀,如今多好啊,这大冬天咱们还能喝上热辣辣的汤。想当年,你姥姥姥爷别说是热汤了,就连一个热馒头都难吃上。”母亲喝了一口汤,一脸满足地说。
姥姥接话道:“你姥爷是军人,我是随军家属,那时响应国家的号召,先是坐火车,而后转乘汽车,一路颠簸摇晃了几天几夜,才从河南来到新疆。那时候的新疆,放眼望去,除了无边无垠的戈壁滩,啥都没有。”言及此处,姥姥叹了口气,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。
我靠着姥姥,静静地等。姥姥接着说:“那时候没有房子、没有水、没有电,也没有路。”
“没有房子?那你们住在哪儿?”我惊讶地问。姥姥平静地答:“住在地窝子里。”
我对“地窝子”这个词极为陌生,好奇地追问:“姥姥,地窝子是什么呀?”姥姥摸摸我的头,耐心解释:“地窝子就是在平地上向下挖出一个两三米深、七八米长、三四米宽的土坑。四周用土坯或者砖瓦砌起半米高的墙,顶部用芦苇、梭梭柴草之类的东西覆盖,再用草叶、泥巴封严实,这样就形成了一个简易的住处。”
我依旧困惑,问道:“这么原始呀,那冬天怎么取暖,又怎么做饭呢?”姥姥看着我,眼中满是自豪:“地窝子虽说看上去原始简陋,可它能抵御风沙,冬暖夏凉。尤其是冬天,厚厚的雪覆盖着,我们在地窝子里烧柴火取暖,保暖效果相当好。那小小的地窝子,当年可是我们最温暖的家!”
姥姥的声音在我耳边回荡,我的思绪已然飘向远方。我仿佛看见他们迎着凛冽刺骨的寒风,在漫天飞雪中肩挑手扛,硬是将荒芜的戈壁滩变成了良田,把简陋的地窝子建设成了高楼大厦。
此刻,窗外的雪依然纷纷扬扬地下着,仿佛是在向那些英勇无畏的开拓者们致以最纯洁、最崇高的敬意。